◎文/ 本刊记者 杨宪东 刘延霞
他是一名军人，有着解不开的英雄情结，两次参加边境作战，荣立战功；他是一名作家，曾创作《历史的天空》《弹道无痕》《决战》等优秀的文学作品，塑造了一个又一个有血有肉的英雄形象，获得过茅盾文学奖和人民文学奖；他是一名园丁，担任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主任，为培养部队写作人才默默耕耘；他是全国政协委员，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建言献策。走近他，我们在他身上读到的是一份深深的情怀，是书写爱国主义和英雄主义的不懈坚持。本期，我们专访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徐贵祥。
我有一个强烈的感觉，文艺的春天回来了
《秘书工作》：2016年11月，习近平总书记出席中国文联第十次全国代表大会、中国作协第九次全国代表大会开幕式，作了重要讲话，您在现场聆听。之前，您还参加了习近平总书记主持召开的文艺工作座谈会。总书记在会议上的讲话让您感触最深的是什么？对您的创作有哪些影响？
徐贵祥：参加第一个会议——文艺工作座谈会，我有一个强烈的感觉，文艺的春天回来了。从会场出来，我的脑海里一直萦绕着习近平总书记的话：“举精神之旗、立精神支柱、建精神家园，都离不开文艺。”“好的文艺作品就应该像蓝天上的阳光、春季里的清风一样，能够启迪思想、温润心灵、陶冶人生，能够扫除颓废萎靡之风。”这些洋溢着诗一样激情、闪烁着思想光芒的生动语言，启迪我们的创作思维，回归文艺的本质关怀，回归坚实的生活土地，回到人民的立场，回到真善美的信仰，回到建设美好心灵的根本要求。文艺是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的一个部分，而且是至关重要的部分，不能当成牟利的商品；文艺作品是抚慰人类精神的良药，不能当作沽名钓誉的敲门砖。这是古今中外文艺工作者的共识，也是我们之所以孜孜不倦地进行创作的精神动力。
参加第二个会议，在人民大会堂听习近平总书记谈文艺，感觉提气、传神、鼓劲。总书记深邃的思想、睿智的见解和平缓而有力的语调，显示了一个大国领袖的政治智慧、文化自信、理论学识和独特的语言风格。道理讲得明白，观点讲得专业，问题讲得精准，希望讲得具体。总书记在讲话中强调，“文艺要塑造人心，创作者首先要塑造自己。养德和修艺是分不开的”“文艺创作的方法有一百条、一千条，但最根本的方法是扎根人民。只有永远同人民在一起，艺术之树才能常青”“我们既要像小鸟一样在每个枝丫上跳跃鸣叫，也要像雄鹰一样从高空翱翔俯视”，等等。总书记用文艺的方式谈论文艺问题，用形象思维表达理性思考，深刻地揭示了文艺的本质，客观地定位了文艺的功能，准确地表达了经典的含义，科学地阐释了文艺人才成长和文艺作品创作的规律。
参加了两次会议，让我更加明确了方向。我是一个军旅作家，坚持爱国主义和英雄主义书写，是我一以贯之的目标。我最近正在构思一部作品，以古田会议时期我军文艺工作为历史背景，以当代军队规模结构和力量编成改革为现实背景，写一支军队文艺队伍的历史和我军文艺战线的典型人物，连接过去与未来，表现军旅文艺工作者的初心和使命担当。
在发展中要注意把握几个关系
《秘书工作》：习近平总书记曾要求党办的同志“多出大主意、好主意”。您是全国政协委员，请您结合多年参加全国两会的经历，谈谈如何才能“出大主意、好主意”？
徐贵祥：多年参加两会，也做过一些调研，感觉我们国家正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道路上高歌猛进，最近几年出现了天翻地覆的变化，政治建设、经济建设、制度建设、文化建设等方面稳中求进，让中国人民真正看到了光辉的前景。我觉得当下出现的问题，都是前进过程中必然遇到的问题，无论如何都阻挡不住我们前进的步伐。
从个人的感觉讲，我们在发展中要注意把握几个关系——多和少的关系，快和慢的关系，大和小的关系，长和短的关系。举一个生活中的例子，商品包装过度正在创造越来越多的垃圾。当然，我这里讲的不仅指商品，更是指文化。我们的文化中确实有一些大而无当和华而不实的东西。比如，官员多、博士多、硕士多、大学多、头衔多、专家多、著述多、论文多、出版物多、奖项多……很多方面的多。现在不仅大学多了，学院也多了，学院里面的系不叫系了，也叫学院，二级学院，院中院，好像这样门槛就高了，领导的级别也高了，这种现象值得深思。中国有多少院士？中国有多少官员？中国有多少将军？在全球同行中占多大比例？我认为这个账可以算一算，“太多”导致“太少”。院士多了，科研成果是不是多了？官员多了，效率是不是高了？将军多了，战斗力是不是提高了？恐怕都值得研究。再譬如，去年我在两会期间看过一个资料，有个政府部门三年内发了170多个文件，各种通知、补充通知、规定、补充规定、意见、补充意见等。那个资料把这个数字当作政绩，可是我想到了另外的问题：发如此多的文件，都落实了没有？文件发得“快”是否会导致“慢”，以致影响政策的权威性和稳定性？
还有大和小、长和短的关系，我就不展开讲了，这几个关系既有独立性，也互相关联，可以举一反三。
大局之下，国家和民族利益高于一切
《秘书工作》：您曾两次参加边境作战，在您众多的作品中，塑造过非常多的军人形象。您理解的军人精神有哪些内涵？今年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90周年，您有哪些想要说的话？
徐贵祥：四句话表达我对军人精神的理解：忠诚于党，热爱人民，报效国家，忠诚使命。建军90周年，我军从无到有、从小到大、从弱到强，正在向现代化迈进。当下正在进行的军队规模结构和力量编成改革，意义十分重大，是一次重大的战略部署。适应战争形态和作战方式的深刻变化，就是要解决能打仗、会打仗、打胜仗的问题，这是提高战斗力、有效履行使命任务的关键之举。我们从这次改革中看到了我军浴火重生、重振雄风的前景。我们坚决拥护、坚决支持。当然，我本人也面临进退去留等个人问题，但是，大局之下，国家和民族利益高于一切，我可以放弃任何个人追求、牺牲任何个人利益。
真的学会写作，得长期感悟，动心、动脑、动手，反复地练
《秘书工作》：您创作了很多优秀的作品，写作过程中有什么难忘的故事吗？能否在这里跟读者们分享一下写作的方法和经验。
徐贵祥：我讲一个初学写作的故事。38年前，我刚刚参军，所在部队赴边境执行任务，本连出了个战斗英雄。部队归建后，我被抽调到军部创作组，撰写报告文学《炮兵英雄王聚华》。反复修改，数易其稿，那是我第一次写那么大的稿子，梦寐以求着自己的作品能变成铅字。很快就有了消息，我们的作品将由河南人民出版社结集出版。不久，新书出版，文化处通知我们去领书。我怀着激动的心情，用颤抖的手打开目录，从头往后看，可是看着看着，我的心就沉下去了。天哪，我们那个创作组六七个人，其他人的作品都在书里，唯独我一个人的作品没上，我怎么向我的连队和首长交代啊！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？自杀的念头都有。
几天之后，我背着铺盖灰溜溜地回到连队，我对指导员赵蜀川说，指导员，我对不起连队、对不起王聚华，我写了半年，可是稿子人家没有用。赵指导员说，怎么会啊，你那个稿子我们看了，写得挺好嘛。你把这个书留下来，我来看看。第二天一大早赵指导员告诉我说，书我看了，有的比你写得好，多数不如你。咱那篇稿子他们没有用，是他们的问题，不是咱们的问题。
指导员这么一说，我才打消顾虑，放下包袱，把全部心思用在训练和工作上，班长也当得很好——我带的那个班是全团示范班、炮兵基准班。不久，我又被提拔为排长。后来得知，我的第一篇作品《炮兵英雄王聚华》当年未能及时发表，果然不是我的问题。因为我们连队的王聚华被授予二级战斗英雄，而其他那些创作骨干书写的对象，是一级战斗英雄。另外，那本书还有续集，我的作品被编在续集里。当时不知道这些背景，如果没有指导员的那一番话，也许我就破罐子破摔了。这件事情对我影响深刻，以后我在基层带兵，在军艺带学生，我对我的兵和学生，也像我的老指导员那样，具体分析，重在鼓励。
1984年春天，我随同本部侦察兵再次到前线执行任务。战斗间隙，在热带丛林十分艰苦的环境里，我仍然坚持文学创作，常常奋笔疾书、夜不能寐。一年多的时间里，我一共写过六部中篇小说。那时候，侦察大队的同志都知道我是个作家，大家随时准备祝贺大作发表，我也随时准备一鸣惊人。但我很快失望了，投稿后几乎全都石沉大海。每周，麻栗坡邮局的冯大爹挑着沉重的担子，翻山越岭来到前线，都会引起我无限的期待。起初，通信员赖四毛只要发现有我的大宗包裹，就会欢天喜地地冲进指挥组大呼小叫：徐干事，你的作品发表了！可是每次打开，都是退稿，搞得我无地自容。年轻的时候自尊心和虚荣心都很强，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老是吃退稿。后来，我找赖四毛郑重其事地谈了一次话，以后但凡有我的大宗包裹，先藏起来，等没有别人在场的时候再交给我。
1985年冬天，部队已经回到原驻地，我由师机关的干事调任侦察连指导员。有一天我到连部检查卫生，发现赖四毛的床下藏着一堆脏乎乎的东西。我问这是什么东西，赖四毛鬼鬼祟祟地说：“指导员，是你的退稿，怕别人看见了影响不好，我把它藏起来了。”我掂掂包裹，很大很沉，心里疑惑，我哪里会有这么大的退稿啊？我让赖四毛把包裹打开，眼前顿时一亮，原来是十本崭新的《小说林》杂志，打开封面一看，眼前更亮，我的中篇小说《征服》赫然出现在头条上。这次成功就像打开了闸门，此后不久，就接到《清明》《莽原》等文学刊物的通知，六部中篇小说，有四部早在半年前就发表了。那年头能领到近千元的稿费，可谓巨款，我请本部的文友大吃了一顿。
说到分享方法和经验，我把我对学生的要求介绍一下，叫作“文学系的一二三四”：一是高举一面旗帜，真善美；二是推动两个轮子，经典阅读和生活体验；三是培养三种意识：爱国意识、人民意识和文学意识；四是提高四种能力：观察、想象、审美、表现。当然，这只是一个提纲挈领的说法，真的学会写作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，得长期感悟，动心、动脑、动手，反复地练。
《秘书工作》：最后，请您为我们的读者提一些读书方面的建议。
徐贵祥：一句话概括：读你喜欢的书，读喜欢你的书，不读沽名钓誉的书，不读为了评职称而写的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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